October 21, 2008

最長的七日夜.第三夜

  是…蜂蜜牛奶沐浴乳甜膩的香味。

  睡在自己床上的這個男人,穿著自己的睡衣,抱擁著自己每天蓋著的薄被,在自己每天會用上六到八小時睡覺的被窩裡,毫無防備的睡著。

  上衣的下擺隨著薄被的捲起而掀開,潔白粉嫩的腰部在月光下看來更覺得可口,短褲寬大的褲口遮不住布料下的無限風光,大腿根部的線條與緊實的臀部似乎在柔聲引誘著他來啊來啊………

  這原本應該是一幅奇異而煽情的風景,但是……

  恩澔艱難的吞了吞口水,看著熟睡後翻身滾到雙人床正中央的建緯,正在思考今天的漫漫長夜他要怎麼睡比較好。
  
  已經連續兩個晚上睡地板了。涼意襲來的秋夜,雖然不至於讓人感冒,但地板絕不是個適合睡覺的地方……而且肩膀和背部似乎開始有痠痛的徵兆,如果建緯要住這麼多個晚上,地板這個選項……不管就心理層面或是生理層面都不是個好主意。

  況且自己這兩個晚上暫時湊合著用的薄毯子,好死不死正壓在建緯的身體下……恩澔絕望地拉拉毯子的邊角,毯子上熟睡的人兒完全沒有察覺,持續發出規律的呼吸聲。

  他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放開了毯子。

  霸佔住整張床的建緯其實不是故意的。

  第一天晚上建緯很不好意思的說,讓他睡地板就夠了,只要有一個角落能夠安心睡覺就好。但恩澔怎可能讓心愛的人睡在這麼冰冷又不舒適的地方,爭執了一會兒,終於達成兩人都睡床上、兩條被子各自負責的協議。

  就在建緯沈沈睡去之後,恩澔盯著這個自己日夜希冀的身體如今蜷縮在自己的被窩裡,在無法相信自己理智的情況下選擇保持一段安全距離,以免擦槍走火釀成意外。

  第二天建緯似乎是去了社團露面,不知是什麼事讓他心情沈重起來,推說自己累了、早早就上床睡覺。

  雖然建緯像前一晚一樣自動縮往雙人床的一側,貼心讓出較大的空間留給這張床原本的主人,但無奈他剛洗好澡的身體熱氣與甜香實在太誘人,恩澔與自己的慾望奮戰許久之後終於可以踏出浴室,卻看到熟睡了的建緯在悶熱的氣溫下呈一個大字形佔據了整個雙人床中央。他啞然失笑,伸手撫上建緯的臉頰,決定再睡地板一晚,讓他有個可以放鬆的好夢。

  而今天是第三個晚上。

  恩澔不禁又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明明是在自己房間,被子枕頭也都夠,卻還要為睡覺的事情煩惱啊———?!

  恩澔仰望著窗外的月色,覺得自己有種想大叫著狂奔出去的衝動。


    ‧ ‧ ‧ ‧ ‧ ‧


  經過下午在學長家的一番折騰,恩澔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腿軟」的感覺。

  在睡眠不足、身弱氣虛的時候勉強發洩完自己的慾望,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完全使不上力,只能跌坐在馬桶蓋上不停喘氣。眼皮好幾度幾乎要闔上,但終究是強逼自己撐起精神,將自己的衣服稍微打理好,深呼吸,然後打開了浴室的門。

  「這——麼慢!恩澔你是在裡面孵蛋啊?」

  「……想、想睡覺啦,所以順便洗個臉。」

  學長輕佻的態度一如往常,但是自己剛剛才在學長的浴室裡做了那種事,總覺得沒有臉面對他。恩澔不敢直視學長的眼睛,自顧自地拿起背包。

  「學長,我還是去上課好了…下午這堂老師好久沒點名了,要小心一點。」

  「………………」

  是自己的錯覺嗎?學長的視線似乎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難道是發現了剛剛他在浴室裡的舉動……恩澔不敢回頭,心臟不聽使喚地狂跳。……況且,明明下午這堂課的老師從來不點名的,學長去年應該也修過他的課,怎麼沒有吐槽他?

  恩澔捏緊了背包的肩帶,害怕學長一開口會發出如何的質問。要是學長真的問了,自己該如何回答他呢?恩澔完全不知自己該如何思考這個問題,只覺得學長的視線盯得自己頭皮發麻、整個背熱得都快要燒起來了。

  「好啊,你去上課吧。」

  良海將手裡的菸頭捻熄在金屬菸灰缸裡,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遇到我指導老師的話,千萬不能說我蹺課在家裡睡覺喔。」


    ‧ ‧ ‧ ‧ ‧ ‧


  恩澔絕望地將墊被鋪在木質地板上,撿起剛才被他賭氣丟在旁邊的枕頭,重新整理起他今晚不太舒適的睡處。

  下午的課堂上,老師請了一票設計公司的朋友來座談。幾位久未碰面的老友提起最近業界的不景氣和永遠難搞的公部門,你一言我一語的就開始說個沒完,眼看著下時間一分一秒的逼近,台下沒有一個學生有勇氣打斷如此歡騰熱絡的氣氛,就這樣將上課時間整整延長了一個半小時。

  下課後他匆匆忙忙的奔向鑰匙店,老闆娘看著滿頭大汗的他,無奈的聳聳肩說,老闆剛剛被朋友叫出去喝酒了,打手機也沒接,她也不知道老闆把打好的鑰匙放在哪裡,工作檯上空無一物,等七八點過後再來一趟吧。

  於是他到附近熟悉的簡餐店坐下來,正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卻被一聲尖銳的叫聲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是去年他帶設計營時的學妹,後面跟著的那一大群…怎麼看都是系學會儲備幹部的學弟妹們,迅速被人群團團圍住之後才知道,學弟妹們正在苦惱今年耶誕舞會的策劃找不到學長姊可以給意見,不料馬上就被眼尖的學妹發現這裡有個現成的學長可以壓榨。

  等到脫離了學弟妹的魔掌,在狂按電鈴又不斷道歉之後順利拿到備份鑰匙回家,已經過了晚上十一點。

  打開房門,是一片漆黑。電扇輕輕的吹送著涼風,床上躺了一個熟睡的人。

  看來建緯今天沒有出門啊……

  恩澔苦笑著將兩串鑰匙都放在桌上,然後緩緩地在床緣坐下,低頭俯視這張安詳睡著的臉龐。

  自己在建緯心中,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輕輕撫摸著建緯柔細的頭髮,恩澔的心中再度浮起這個問題。

  他已經問了自己無數次,卻始終得不到可以認同的答案。

  建緯的身邊,總是有著那個人的存在。彷彿一道牢不可破的圍牆,將其他人乾乾淨淨地驅逐在外。他曾經非常非常的妒忌,甚至藉著戲劇社排演的機會,將劍用力揮起、一次又一次的砍向這個人。但自己其實也明白,這不過是一種無力的報復,甚至連報復都算不上,只能算得上是幼稚的情緒發洩而已。

  他曾經希望自己看不到、也聽不到,這樣就再也不用看見他們總是膩在一起的身影,不用再聽見他包被在那個人低沈的聲音裡、歡愉的笑聲。

  無數次他目睹他依靠在那個人的懷裡,玫瑰色的紅潤面頰、明亮的雙瞳,是如此美麗,如此炫目的美麗。然後他抬起頭發現他的走近,露出一個微笑,習慣性的伸手順了順頭髮。

  陽光下髮絲晶亮,與他最喜歡的他美麗的手。

  不止一次聽他談論起那個人的事情,從小就有的交情,在任何事情上都是無人能比的熟悉。令人萬分嫉妒的熟悉,他永遠無法跨越的時間橫隔。

  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那是他一輩子也抵達不了的終點。即使剔除了血肉、換上新的骨骼,仍舊無法擁有那樣的說話、那樣的思想、那樣的眼睛與身體。他所冀求的,一種典型。


    ‧ ‧ ‧ ‧ ‧ ‧


  在一個同樣悶熱的星期四下午,無人的社團教室,非常難得地只有他一個人仰躺在並排的桌上午睡。

  建緯。

  他忍不住內心的悸動,輕輕的吻了他的唇。

  他沒有立刻醒來。但是自此之後,他感覺到他似乎默默地與他保持了距離。


    ‧ ‧ ‧ ‧ ‧ ‧


  如果距離對他而言是好的,那麼就離開吧。

  如果沈默對他而言是沒有壓力,那麼就不說話。

  如果自己不是能夠給他支持的人,是不是就該快點消失,對他才是好的?是不是該在他討厭之前就離開,對自己來說才是好的?

  怔怔地望向遠方兩個打鬧著的身影,他才發現自己的心中不知何時竟充滿了不願承認的軟弱與猜忌,充滿了醜陋與不堪。

  灰藍色雲海漫天而來,淹沒微弱的思緒。

  不願去想,不該去想,而,不去想。於是發現自己已經失去痛覺,失去視覺,失去嗅覺,失去聽覺。

  失去感受世界的能力,失去微笑與快樂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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