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來臨前的期末地獄，和暑假前的期末，有些微的不同。
首先，才剛過完歡樂的聖誕和元旦假期，因為節日氛圍而告白的男/女朋友還正在甜甜蜜蜜的蜜月期，連一秒鐘都不願分離的小情侶們被突如其來──其實並不是──的期末報告給被迫取消約會時，其怨念強度約是其他時間的十倍。
其次，因為接下來的假期中，馬上迎接的就是全家該當團圓的舊曆春節，不管你願不願意，都會接到爸爸/媽媽/哥哥/姊姊等一干人等的電話，不厭其煩的問你──哪時候考完啊？哪時候開始放假啊？哪時候可以回來幫忙家裡大掃除啊？…蛤？這麼晚才要回來？你一定是想考完之後躲在宿舍跟同學打電動對不對？不准！都要過年了還打什麼電動！既然考完試了就馬上回家把你那像豬窩一樣的房間打掃乾淨！──……都已經身在期末地獄中了還要應付來自家裡的碎念，心情指數低落係數是平常的兩倍。
第三，因為接下來的寒假也不過三、四個禮拜的時間，被過年佔去一兩個禮拜之後，所剩不多的假期一眨眼就過去了，和長達三個月的暑假相比之下真是天差地遠，但是在這之前要交的期末報告、要應付的期末考，可沒有差別。得到的獎勵相距太大，導致明明是同樣的煎熬，感覺起來硬是痛苦了三倍。
除了以上總合六十倍的沮喪之外，其實還有更令人難過的理由。不過此時的林恩澔並不知道，仍舊埋首於他即將完成的行銷學期末報告裡。
＊ ＊ ＊ ＊ ＊ ＊
期末時節，不管是學長或他都明顯地比平常忙上許多。上次他趁著課堂空檔到學長的住處去睡午覺，短短兩小時之內，學長大約接了五通電話。其中三通是事務所打來的，因為再過三天又是某個案子的結標日；一通是系辦打來問大一設計課期末交圖事宜的；最後一通則是研究室的另一個學長打來說教授在問論文進度，提初稿的期限快到了，老闆還沒看到像樣的東西似乎有點發飆。
在學長第五次躺回床上時，恩澔忍不住出聲了。
「……學長，最近你是不是都很忙？」
「咦？恩澔你醒啦……不好意思，一直講電話吵到你了。」
「不會啦……其實我沒有睡著。」恩澔揉揉眼睛。
其實學長講電話的時候都會把音量壓得非常低，其中一通甚至還是特地去陽台接的，從斷續的語句中聽起來似乎又是哪個工讀生把牆面材料貼錯了。低沉的聲音從關得緊密的氣密窗門外傳了進來，學長強忍怒氣、不厭其煩的詳盡說明讓恩澔有點驚訝，也才明白為何學長當助教時總是可以微笑著一再重複示範，直到所有上門討教的學弟妹們都瞭解為止。
「沒睡著啊……那你下午的課會不會打瞌睡啊？」學長一邊溫柔地揉搓恩澔的頭髮，一邊說：「昨天晚上熬夜，等會兒下課又要小組討論，我看你今天晚上大概又要爆肝了……」
「……學長，你才會爆肝吧？除了你自己的事以外，還接我上下課、陪我吃飯，連個午覺都不能好好睡……我看你昨天晚上應該也沒睡幾小時吧？」
恩澔坐起身來，有點擔心的看著學長。雖然在期末地獄裡還能和學長有這麼多的相處時間是件令人覺得幸福的事，但是看著學長越來越深的黑眼圈，總是覺得好捨不得。
「恩澔寶貝～你這麼關心我讓我好感動喔！」學長開心地將恩澔摟進懷裡，如雨一般的親吻隨即落在恩澔的臉上、頸間。
「……………………」自己的疑問被輕輕帶過了。恩澔皺起眉頭。
他最近逐漸摸清了學長說話的方式，也開始注意起那些在談笑間就被悄悄抹去的訊息。以學長的思考模式來判斷，昨天晚上他鐵定沒有睡，但因為不想讓戀人擔心，所以用玩笑將話題帶往另一個方向。
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之間，變成了學長的負擔呢？
恩澔很清楚自己如果說出這句話，得到的回答一定是否定的。但是，裝作不知情、看著學長為了他而犧牲掉所有休息時間，這種違背良心的事他也做不到。
唯一的辦法大概只有那個了吧。
恩澔嘆了口氣，決定把思考多日的結論付諸實行。
「學長，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哇！真難得！！親愛的恩澔寶貝，不管你拜託我多少事，我都一定會全部做到的！！說吧，是什麼事？哪一門課的報告要找槍手嗎？找我就對了——」
看著學長喜出望外的表情，恩澔忍不住打斷：「不是那種事啦！」
「……咦？……那…………」
「我想拜託你，到期末考完之前的這三個禮拜，都不要來找我，也不要打電話給我、不要傳簡訊給我。」恩澔深吸一口氣：「……我們暫時不要見面吧。」
彷彿是從春暖花開的三月天一下子落到天寒地凍的冰原極地，學長臉上的笑容消失的瞬間，恩澔完全看在眼裡。雖然心中覺得抱歉，但恩澔並沒有撤回提案的打算。
「……恩澔，為什麼這樣說呢？」像是下一秒就要變為砂塵灰飛煙滅的學長，吃力的撐住自己已經破碎的笑容。「……見不到你，我會死的。」
為了見我而勉強自己，才死得更快吧。
恩澔在心裡吐槽著，卻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因為他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會用另外的一百個理由來駁斥他的決定，唯有強烈的堅持，才有辦法對學長造成威脅。
「……不管什麼理由，這三個禮拜我們都不要見面吧。」
＊ ＊ ＊ ＊ ＊ ＊
雖然說提出「暫時不要見面」命令的是自己，但是隔天恩澔就後悔了。
他從來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思念那個人。被手機鬧鐘吵醒時，想念起學長每天早上用低沉的嗓音溫柔地叫他起床的第一通電話；早上的下課時間，想念起學長拎著早餐、睡眼惺忪的邊打哈欠邊遞給他的模樣；中午休息時間，想念起學長總是算準時間走出研究室假裝巧遇的午餐約會；下午的課一向都讓大家昏昏欲睡，但是他總會有一杯學長泡給他的咖啡，為他驅趕黏人的瞌睡蟲。
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一直都受到學長這麼多的照顧……發現真相的恩澔覺得十分震驚，卻也更堅定了這個決定的正確性。
只要忍耐三個禮拜就好。
每天都這麼忙碌，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他不斷的對自己說。
雖然對學長有點殘忍，不過自己也是在忍耐啊。盡可能不去看月曆，不去細數距離約定的日子還剩下多少天，不去承認自己越來越深的想念。
很痛苦，但是一想到學長可以因此好好睡覺、好好休息，忍耐也是值得的。
因此，當此時手機響起，恩澔看著這熟悉的來電名稱，覺得有點惱怒。
「……喂？」
「……不好意思，恩澔，你睡了喔？」
從學長小心翼翼的詢問，恩澔大概也猜到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了。不見面的禁令至今也執行九天了，學長肯定是受不了寂寞，想要用溫情攻勢來說服他讓禁令早點結束。
不過，自己思考後才做出的決定，怎能如此輕易的就被翻盤？
「才剛過十二點而已，怎麼可能去睡覺啊？明天還要交兩份企劃書和一段三十秒廣告，忙到連上廁所都沒時間了。」
其實企劃書已經都寫好了，廣告也只剩下後製和字幕還沒上，負責配樂的同學正在和幫忙配音的學妹溝通修正事項，所以小組長宣佈休息三十分鐘。
但是不能跟學長說自己正在休息，否則學長很有可能為了這三十分鐘飛車來見他。他有這種預感。
「這樣啊……那恩澔你去忙吧，不吵你了。」
正要起身走出房間的恩澔有點訝異。他正準備好好責備學長為什麼無視禁令打電話過來，以為會陷入一場拉鋸戰，沒想到學長竟然乾脆的放棄了。
「……學長，怎麼了嗎？」
「……沒什麼特別的事啦，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嘿嘿。」電話的那頭傳來預期中的心虛笑聲，恩澔心想，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
「恩澔，我好想你。」
恩澔閉上眼睛。為了學長而忍耐著的自己像是笨蛋一樣，而對方竟然無視這種心情，輕易的說出這種撩撥人心的話。真的很過份。
「………………我要掛電話了。」
「咦？！恩澔，別這樣啊！！等等——」
「啊，」恩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既然你都打電話過來了……」
「喔喔！！恩澔寶貝，你是要說你也很想我嗎？」
「不，我是要說，我想跟你借那本《通用設計的法則》，上次看到有些東西好像可以放進報告裡。」
「…………就這樣嗎？」
「嗯，就這樣。你那本書應該是放在研究室吧？我明天自己過去拿囉。」
「嗯……」
學長的答應裡像是填滿了哭泣的鼻音，但恩澔決定先暫時不去理會，以免說著說著連自己都會心軟起來。
「那就晚安——」
「……恩澔，我愛你。」
為什麼最後還要用這種終極手段來讓自己的忍耐力破功啊？！
眼睛一陣酸澀，恩澔咬著牙，不讓淚水從眼眶裡流出來。
「我……」
「恩澔，我好想你。」
「…………」這傢伙真的是太過分了，盡說些自己想說的話，完全無視他的忍耐，真的很令人生氣。「……我掛電話了。再見。」
不等學長的回答，恩澔在說完最後一個字的瞬間，按下通話結束鍵。
＊ ＊ ＊ ＊ ＊ ＊
「學姊，不好意思，我來找一下良海學長的書。」
輕輕敲門之後，發現有位學姊竟然在研究室裡，恩澔禮貌的向她打招呼。
「喔……恩澔，是你啊。」熟識的學姊抬起頭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去面對電腦螢幕，顯然無法跟平時一樣熱情的招呼他。「自己進來找啊，別客氣。」
期末時節果然大家都很忙呢。
正當恩澔這麼想著的時候，學姊又說話了。
「是說你今天應該會遇到良海吧，再叫他拿給你不就好了？」
「咦？為什麼今天會遇到他……最後一次圖學課是明天吧，今天學長應該不會來學校才對……」
「孩子，今天是良海生日啊！你不會忘了吧？他從上個月就興致勃勃的說要去預約什麼高檔餐廳，一會兒說要吃德國料理、一會兒又說要吃義大利薄皮披薩……都期末了誰有空理他在那裡發花癡啊真是夠了……話說回來，當時你不是也在場嗎？還跟我們一起笑他說乾脆帶教授去吃，免得一直被約談……」
啊。啊……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自己竟然完完全全的忘記了。
想起昨天晚上的電話，恩澔無限懊惱。
＊ ＊ ＊ ＊ ＊ ＊
二月的陽光理論上應該是溫煦舒適，然而這裡卻有個熱到想把上衣全部脫掉的男人。
從上到下幾乎繞完整個設計學院的林恩澔，再度回到路線的起點──倚在研究室外面的走廊上喘氣。脫下來的外套太厚了放不進書包，拎在手上又覺得太熱，從胸口到手臂都被汗水弄得一片濕黏。
「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學長的手機沒開機，家裡的電話也沒人接，沿著研究室走廊一間一間找人的時候，被系辦值班的學姊們看到。
學姊Ａ親切的建議說去樓下景觀系研究室找找看，良海學長似乎有朋友在那裡。
學姊Ｂ馬上反駁說，才不呢，良海學長和音樂系的交情比景觀系還好吧，上學期還常常泡在朋友的琴房裡，比待在自己研究室的時間還久。
看著學姐ＡＢ對學長的行蹤瞭如指掌，恩澔突然覺得有點不爽。
雖然說是自己的戀人，但是自己卻一點都不瞭解他。學長常去的地方、交往的朋友，自己全部一無所知，竟然還要從別人的口中得到情報，有種被比了下去的感覺。
「唉唉……」恩澔無力的嘆氣。
和學長交往的事情，在系上並沒有公開，絕大部分是因為自己的關係。
學長原本就是喜歡在眾人面前摟摟抱抱的人，交往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完全無視於他的推拒，一見面就黏上，抗議多次之後終於收斂了一些。
其實兩人也沒有討論過要不要公開的問題，這一點連恩澔自己都覺得奇怪。同班好友曾經吞吞吐吐地問過他，是不是和學長在交往，在慌亂之下反射性的回答『怎麼可能』之後，就再也沒有承認的勇氣。後來好友還偷偷向他道歉，說是被女友和女同學們苦苦拜託，不得已才問了那個問題。
面對好友的誠實道歉，才發現說謊的自己有多麼狡猾，一瞬間好想將事實對好友全盤托出，卻又在下一刻他接起女友來電時打住主意。
也許當時應該跟好友坦白的，即使讓系上的人都知道了也無所謂。
恩澔嘆了一口氣。
如果在系上公開交往，在這種時候就可以坦然地拜託所有人幫忙找學長了吧，自己也不用跑上跑下累成這樣。但是錯過了那次機會之後，每當想要再特別提起這件事，總又覺得怪怪的，於是就一直拖著沒說。
「唉……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
重點是，學長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恩澔拿出手機，不甘心的再重新撥號。
＊ ＊ ＊ ＊ ＊ ＊
人往往會在自己最不願意的時候，遇見最不想見到的對象……這種情景好像之前也發生過。
接近黃昏的公寓走廊上，陸陸續續點起了照明用的小燈。
恩澔惡狠狠的盯著那個逐漸向自己接近的身影。
「喲！小朋友，好久不見！你怎麼蹲在這啊？被良海趕出來了嗎？」
「…………」
據說是良海學長國中同學的男人，穿著剪裁合宜的筆挺西裝，拎著一個繫上華美緞帶的蛋糕盒，滿臉笑容的向恩澔打招呼。
「不要不理我嘛！還是說……良海不在家，你在等他？」
「………………」
「猜錯啦？……喔喔！我知道了！哈！我才在奇怪良海幹嘛不開機哩，想說特地要來打擾你們過生日，沒想到小朋友你已經被甩了啊？」
「…………才沒有！！」
「喔？可是看你頭髮亂成這樣，應該已經找他找很久了吧？」
男人的臉上始終保持著不懷好意的笑容，輕輕拿高了手上的蛋糕盒，鮮紅色的緞面絲帶在恩澔面前不停晃動。
「既然他不想見你，那只好讓我去幫他慶生囉。」
恩澔驚愕地抬起頭來：「你知道他在哪裡？」
男人細長的眼睛在鏡片後方瞇了起來，勾起的嘴角仍然帶著笑意。
「你……連他會去哪裡都不知道嗎？還故意挑良海生日當天吵架，一點都沒有考慮到良海的心情……還是說，你根本忘記今天是良海生日？哈！難怪會被甩掉啊！」
「我…………」
被男人諷刺的語句毫不留情的攻擊，卻又說不出半句辯駁，恩澔氣惱的咬緊了嘴唇。
「小朋友果然就是小朋友呢。」男人看似滿意的下了個結論。「那麼，我現在就去跟良海共度生日囉，掰啦！」
「等等————！！」
在男人轉身打算離去的同時，恩澔彈起身來猛然抓住了男人的手臂，將男人用力拖住。受到驚嚇的男人險些將蛋糕盒摔落地面，幸好即時穩住了動作。
「喂喂……」
男人不滿的情緒全寫在臉上，但是此時的恩澔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
「拜託！告訴我！告訴我良海學長在哪裡！」
「哦……？」男人富饒興味的微笑起來。
「求求你！告訴我！……拜託！！」
自己所能想得到的地方都找遍了，甚至還找了藉口向學姐問到事務所的電話……但是不管打了多少電話，跑過多少個地方，怎麼樣就是找不到。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放棄，改天再來好好追問學長……但不知為何總有種預感，如果錯過了今天，也許又會像上次那樣，完全失去學長的消息。
事到如今，也不是在意面子問題的時候了。
但是，眼前的男人似乎一點也沒有讓步的意思。
「我幹嘛要告訴你啊？良海不想理你的話，對我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耶……告訴你他在哪裡，對我有什麼好處？」
「我想……我想跟良海學長道歉。」
恩澔懊惱的低下頭，簡略說明了自己考慮到良海身體狀況而做的單方面的決定。
「……你是白痴嗎？為了這種理由在良海生日當天掛他電話？」男人裝出誇張的驚訝表情，不可置信的搖頭。
「我知道錯了嘛……」
被情敵百般責難卻又完全找不到辯解的理由，恩澔從來沒有像現在如此懊悔自己的決定。回想起學長在電話中說的每一句話，充滿情意的溫柔語句彷彿還在耳邊，卻被自己無情的一把掛斷，後悔的淚水逐漸盈滿眼眶。
「求求你……告訴我……良海學長會去哪裡………嗚………」
＊ ＊ ＊ ＊ ＊ ＊
大約騎了兩個小時的車，恩澔才終於抵達了男人指示的偏僻地點。
距離學校所在的熱鬧地區不知道有多遠，沿著崎嶇的山路而上，連路燈都要亮不亮的昏昏暗暗，偶爾有一兩戶安安靜靜的老舊住家，除此之外四周盡是一片荒蕪，如果不是手上有男人畫的簡單地圖，是不可能找得到路的。
高高築起的工程圍籬已經斑駁生鏽，從外頭只看得到圍籬裡各種生命力旺盛的植物像是要把整塊地吞噬掉一般，張牙舞爪的生長著。透過半掩的門扉，隱約可以看到庭院深處有幢古老的日式建築物。以門口為起點，不知是誰細心的開闢出一條兩米寬的路徑，在如叢林般的雜草中分外明顯。
男人說，這裡是良海母親的老家，但是很顯然地已經久無人居。
學長的車子停在門口，果然他真的在這裡……也難怪自己怎麼都找不到，如果不是遇到那個和學長交情匪淺的男人，恐怕自己到現在也還在學校附近徒勞無功的繼續尋找吧。
自己所不知道的，從別人口中聽到的，關於學長的各種事情。
有種被蒙在鼓裡的沮喪。
圍籬內相當陰暗，除了唧唧的蟲鳴之外沒有半點聲音。穿過這一片荒煙漫草，路徑的盡頭就是古老的日式房舍，緣廊前的這片庭院被整理得相當乾淨，就連地面都鋪上了淺灰色的碎石子，和周圍茂盛的雜草叢林呈現出完全相反的兩個世界。
一盞露營用的照明燈把半個庭院照得光亮，也映照著背對著他的那個熟悉人影，和往常一樣穿著毫無花樣的黑襯衫，若有所思地蹲踞在花草前，不知是什麼的大大小小工具在身旁散置一地。
恩澔在這片庭院和小徑的交界處停下了腳步。
交往三個多月了，理應熟悉的背影，不知為何竟然覺得有點陌生。
這麼一回想起來，自己好像幾乎沒有從這樣的角度看過學長。記憶中的學長總是一臉笑容的朝他走來，就連在床上睡覺的時候也似乎是有意識地面對面將他摟住，從來不曾背對著他。
唯一關於背影的印象，就是兩人交往之前，學長從他面前兀自離去，然後失蹤了兩禮拜的那一次，非常痛苦的回憶。
學長的背原來是這樣的嗎……稍長的頭髮遮蔽了大部分的頸部，但是從髮絲和衣領之間的縫隙，仍隱約可以看到和外表不符的偏白膚色，黑色襯衫下包裹著的是線條分明的肩胛和臂膀，似乎是被汗水浸濕了般，緊貼著背部。
遠遠看著，竟然會有種想要上前抱住他的衝動。恩澔不禁微笑。
在靜謐的月色下，悄悄地出現在他身邊，微笑著打個招呼說嗨，然後可以預見學長會一臉驚訝的轉過頭來說你怎麼會在這，然後溫柔地抱住他——
——就這樣辦吧！
在恩澔踏出腳步的同一刻，冷不防絆倒了某樣東西。
「哇啊啊啊啊————好燙！！！」
「——恩澔？！」
學長和預期中一樣驚訝的轉過頭來，起身向他的方向跑來，把跌倒在地的恩澔攙扶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有沒有怎樣？很痛嗎？褲子捲起來我看看。」
「不是這樣啦……」
恩澔抿起嘴唇忍耐著從膝蓋傳來的刺痛，瞪著被他踢翻到半公尺外的蚊香。就算是在一片黑暗中，燒紅的一點火光依然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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